青柳璃原

是夜，一片寧靜，全然無半分風雨來前的跡象。

少女纖細的身影自圍牆躍下，一襲通體雪白的長袍更襯得她的秀髮烏黑。月光半灑，她蒼白的臉龐上，一雙漆黑的眸精明而銳利，快速搜索著目標。而尾隨她的，是與之相反、穿著一身黑底金紋長袍的少年，兩人身形相當、默契良好，一時之間，竟有如鏡子般，動作一致。

「我說，芝瑗啊，我進來真的沒問題嗎？……」少年問。藉著皎皎月光，可以看出他的臉竟與身邊的少女一模一樣！

「不行也得行。大不了被發現了，說你是來偷內衣的不就得了？」柳芝瑗開玩笑地說，不過臉上卻無半點笑意。

少年──鳳柳源垮著張臉，似乎並不滿意她這等說法。

「話說回來，上一起事件不是說在三年前嗎？那傢伙會不會早跑啦？」鳳柳源問。

他們此行的目的便是尋找在校園中害人性命的妖魔，但自三年前那起命案以後，紫槐就沒再傳出有學生遇害的消息，那魔物，幸許是行蹤洩漏而跑了呢？

然而，柳芝瑗帶著他潛入舊校舍，搖了搖頭。

「牠還在。」她的語氣相當篤定。「你當魔物都是不長腦的嗎？也許在事蹟暴露之後，紫槐是最危險的地方，但這裡學生充足，又多是品行、身家良好的大小姐，身體肯定純潔，這麼好的食物來源哪裡找？再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與其在附近亂晃被抓，不如老老實實的潛伏在舊巢裡。」

「原來如此，待在原地確實保險。」鳳柳源了解似地點點頭，接著，他低頭看了看錶。「現在是六點四十二，應該要出現……」

咚！

一聲巨響，從樓上傳來。

兩個人對看一眼，交換了下眼神，一前一後以鬼魅之姿衝上了樓梯，轉眼便消失了蹤影。

「嗯……啊啊……」一連串破碎的低吟，在昏暗的教室內迴盪著，伴隨著黏膩的水聲，和嘴唇摩擦的聲音。兩具交纏的身體，以不和諧的姿態結合，他們純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警惕心不生半點，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舉動早已被人窺見，依舊放肆地律動著。

「臥草……」一看到教室內的景象，鳳柳源一句口粗便蹦出，迅速摀著眼睛蹲下，來個眼不見為淨。「說好的大家閨秀呢？說好的純潔肉體呢？」一邊抱怨，他一邊化出水來洗眼睛，好似看見了汙穢不堪的事物。

當然，這句話的音量低到連裡頭兩個不知死活的認真聽也聽不見。

「你到底是多討厭看到那檔子事啊……」柳芝瑗看著身旁的人那副沒用的樣子，就想搖頭嘆氣。不是恨他不成材，實在是因為對方頂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表現得這麼沒用，光看著就特不爽啊！

不得不說，阿柳有個毛病，就是很討厭過於親密的肢體接觸，不只討厭自己被碰，同時也討厭看見別人被碰……真不知道這種算不算精神潔癖？

「我說……」

「嗯、啊啊、啊啊啊住手、痛……嗚嗚……」

正當柳芝瑗提議要離開時，教室內的呻吟突然變調，淒厲的叫聲傳出，令人不住皺眉。與此同時，鳳柳源的反應也從洗眼睛轉為乾嘔。

柳芝瑗表示：……你的那話兒還在嗎？

鳳柳源以哀怨的眼神望向她，無奈地說道：「妖氣和那檔子事混在一起，威力雙倍……」

「妖氣？」柳芝瑗從他的話中聽出了重點。「那個男的？」

鳳柳源點了點頭，指向教室，做出一臉「接下來有勞女俠了」的表情，雙眼一閉，直接裝死。

開玩笑，就算那隻真是妖好了，剛剛那番事是真的啊！我可不要打到一半不是被妖怪吃掉，而是吐到死……

柳芝瑗無語。

到底你是男人還我是男人啊？

儘管內心腹誹，但此等害人妖物不可存卻是事實，柳芝瑗召出器靈伊里克斯，手握劍柄，閃身入內。雖然她的動作很快、速度是視覺難以捕捉的，但妖怪發現敵人大多不是靠眼睛，而是靠妖氣佈下的細網，猶如蜘蛛般，一旦異物侵入到自己的領域，妖氣絲線便會鼓動。

比如現在，正要吸食女學生精氣的雄性妖物立刻發現了她的蹤跡。

一般來說，像這種誘惑人類的妖怪通常會幻化成人形，且有一張好看的面容；一旦轉化成攻擊型態，那張臉就會破功，形成一半人類、一半妖怪的樣貌。那隻妖物的面容就是這麼一個狀態，左半張臉還是人類時的樣子，確實清秀可愛；但右半張臉面，卻像是昆蟲一樣。一顆大而幽綠的複眼鑲嵌在眼窩中，紅褐色的巨顎自嘴角延伸出來，尖銳且致命。

柳芝瑗以前在還是冉泱時也處理過各種任務，所以經驗豐富且眼尖的她立刻發現那對大顎上含有劇毒。

「……」要不要叫外面那個進來幫忙啊？要是不小心被劃破皮膚了不知道會不會馬上死……

一邊思考，一邊輕巧地避開妖物的攻擊，妖物的四肢像針那般銳利，腹側又有十多隻同樣功能的附肢，牠雖然在武器數量上勝過柳芝瑗，但在反應能力上，不及她半分。數秒間，已是二十多招來回，妖物身上護體的甲殼多半龜裂，輕者也有損傷，然而，反觀僅有一把劍、身上無任何護具的柳芝瑗，卻是完好如初，連根頭髮都沒傷到。

「哼，區區低等妖物，也想跟我鬥？」曾經為了練劍使得雙手滿是瘡疤，不過小有修為的妖怪，要拿來當對手，還早了一千五百年。「你真該再修練個幾千年，把你那身破銅爛鐵練堅硬些再出來作亂。」話落，手中銀光一閃，趁那妖物尚未反應，一舉刺向那比其他部位堅硬許多、卻已有裂痕的護心甲殼。

啵地一聲，白進紅出，劍刃深埋其體內，散發出冉冉白煙。妖物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

確認已經死透，抽出劍，將怪物的屍體踢到門邊，她道：「有用就吃，沒用就處理掉。」

那原本該假死躺在門邊的人，緩緩伸出一隻蒼白的手，在扯走了怪物的屍體後，門外發出不和諧的喀喀咀嚼聲和咕嚕吞嚥聲。

柳芝瑗趴在書桌上，臉色不是很好。耳邊傳來藍洛珺關心的詢問，不忍回絕這名少女發自真心的關切，她含糊地應了聲身體不適，便要對方認真上課，放著她休息一下就好了。雖然藍洛珺一口應下，但是柳芝瑗可不會把不時投注過來的擔憂眼神當作沒看到。

昨天解決了那隻妖怪後，他們安置好女學生，便往四樓東側前進。原以為可以找出些什麼，然而，到了目的地卻發現連一點妖氣都無。

「什麼都沒有啊……感覺不到。」鳳柳源一臉疑惑，他完全感受不到半點不正常的波動，好像這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曾發生過命案，也不曾有妖怪長居於此。

很不正常。

「怎麼可能沒有？你再感應看看！」柳芝瑗非常堅持，絕對不相信自己的判斷有誤。

「呃，沒有就……」一雙含怒的眼睛瞪著他，領口被扯起，對方竟用力得能讓他雙腳離地，騰在半空中。「女俠……饒命啊……不然我們再找找嘛？……」鳳柳源覺得，他如果不快點轉移話題的話，絕對會死在這裡……

呃，被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砍，不知道以後照鏡子會不會有心理陰影哦？

但出乎意料地，柳芝瑗並沒有說要繼續找。她放下阿柳，揉著太陽穴，瞥了他一眼之後，要他先滾回家陪女兒。

阿柳一臉莫名其妙：嗯？不是要上演一怒踏毀校園嗎？此話他當然不敢說出口，又不是活膩了，呵呵，真想死也不能死在她手裡……屍體可是會沒辦法完整的。

踢走了某煩人的女兒控，柳芝瑗看著空無一人的東側廁所和天花板上的大洞，挫敗地垂下頭，頹然跪坐。

終究，還是一樣沒用嗎？……

看著藍洛珺的背影，有種叫做無力感的東西充斥在胸口，又悶又脹，不適，卻無法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