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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感受,緹伊絲內心彷若有千萬隻草尼馬奔騰,她來魔王城明明是為了救出狄斯蜜絲、滅掉魔王,現在卻和魔王的部下和和樂樂地同桌吃飯?……

這狀況也太諷刺了吧……

「嗯?緹伊絲妳怎麼不吃啊?」埋首於食物中的因諾森斯看到緹伊絲動都沒動碗裡的食物,好奇地抬起頭來詢問。「妳的乾糧不是只剩一天了嗎?趁現在先吃一點,等一下我們再一起去補充。」夾了一片肉到緹伊絲碗裡,因諾森斯笑得像個鄰家大哥一樣,讓人想親近。

但老早就看透他單蠢的內在,緹伊絲連話都不太想跟他講……因為說了也沒用,這個社會的彎彎繞繞他半點不瞭解,還是別說出來污染他吧,反正精靈回來以後自會幫忙。

見緹伊絲依然文風不動,因諾森斯眨了眨眼,換夾蔬菜給她,心想著緹伊絲的信仰還是修習的魔法類型有特別規定不能吃肉嗎?不能吃肉的話,菜應該可以吧?

見碗裡被勇者關心地擺滿了花花綠綠的各式菜餚,假設碗夠大的話都可以拼出一張人臉了,緹伊絲終於按捺不住,說道:「……我對食物的品質有點擔心,不吃。」這裡是敵人的地盤欸?敵人給的食物居然能如此安心地食用,不怕被下毒嗎?

因諾森斯聞言,一愣,皺眉思索了下,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終於醒悟了嗎?但要是真被下藥的話,現在想到也太晚了吧?緹伊絲滿意勇者了解她的意思之餘,也不禁擔憂該怎麼安慰他。一般人吃到有下毒的食物的時候,該怎麼讓他冷靜下來並和下藥的人討解藥呢?

可惜緹伊絲打算為因諾森斯所做的心理建設注定要白費,因為因諾森斯說出口的竟然是:「緹伊絲是擔心不好吃嗎?放心吧,我們三個都吃過了,連可兒這個常常吃王宮裡食物的光明祭司都點頭稱讚呢!證明這些菜真的很美味喔!」因諾森斯比了比狼吞虎嚥的佐羅和盯著伊斯準備把人拐回去當廚師的可兒說道,完全沒有想到食物有毒的可能性。

「……」緹伊絲放棄和隊長大人溝通,和放棄治療的天然呆說人生大道理什麼的,心好累。

……不,放棄治療的不只隊長啊,隊員們給我振作!!!緹伊絲想放龍捲風出來,把這群不會看狀況的捲到天邊去。

「妳不用擔心,我們不會在食物裡下毒啦。」反正人都來了也不可能轟走,愛莉克絲乾脆留下來享用甜點。喜孜孜地咬了一匙布丁放入口中,愛莉克絲閉上眼,陶醉在甜膩的味道之中。半面鬼村莊的特製布丁不管什麼時候,都能觸動他的味蕾啊!

「調製毒藥太麻煩,用愛莉克絲的屍毒也不好,發作起來有礙觀瞻。」玄森暗鴉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回憶,渾身一顫,看了眼愛莉克絲之後把椅子搬走,離他遠遠的。「先說好,就算你想用屍毒也不准用!」

「屍毒?會讓身體發腫然後起一堆紫色斑點和小水泡的那種嗎?」可兒叉起了一顆番茄,帶紅色的汁液濺起。「厄菲爾姊姊以前很喜歡用,不過國王陛下嫌這樣太髒,牢房要多花一筆清潔費就禁止了。」

「……你們國王感覺不是什麼好貨欸,照理講,原因不是應該要是『犯人也有人權,別讓他們太痛苦』或是『會讓獄卒留下心理陰影』之類的嗎?」佐羅覺得禁止這種噁心的魔法是很好啦,但原因可以不要是多花一筆錢嗎?當國王不就應該心地善良、處處體恤百姓才能長長久久,這種小氣的理由到底是怎樣啦?雖然就某方面來說,他是挺贊同能不花錢就不花錢的……

「如果是魔王陛下的話,或許就會因為犯人很痛苦就停止用刑吧。」伊斯一提到魔王,表情就柔和起來。雖然把他從怨念中解救出來的是上一代,但是為他報仇的是這一代那個整天宅在家裡、搞出一堆奇怪東西的少年魔王。

「這樣啊,魔王似乎是個不錯的人呢。」由於小時候常常跑去精靈之森找高爾而沒什麼在聽童話故事,再加上狄特兒、愛莉克絲和玄森暗鴉這幾個與傳聞中形象嚴重不符的人,因諾森斯對魔王倒是沒什麼成見,他想,魔王也許就和他一樣,是個擅長運用元素的普通人,根本沒想過要毀滅世界呢?

「魔王怎麼可能是好人!他都綁走公主了!」緹伊絲憤怒地瞪了一眼因諾森斯,她很想扁這個勇者一頓並扯著他的耳朵大吼:你是勇者欸!搞清楚你的使命是打敗魔王!

「陛下他才不會綁公主!」

「就是就是!」

緹伊絲的言論惹來眾怒,一群半面鬼將他們團團圍住,生氣地扠著腰,一致要求緹伊絲收回詆毀他們的王的話語。

「緹伊絲……這裡是……」佐羅想勸緹伊絲別這麼衝,在別人的地方就順著別人,等離開了她愛怎麼說他都不會攔。

但是公主被綁的事一直是緹伊絲的逆鱗,在她的觀念裡,就是叫魔王站著讓她打一頓都不夠,更何況這些魔物居然一個個都指責她毀謗、說她捏造事實,一個個都為那個綁匪魔王辯護?向來冷靜自持的緹伊絲終於爆發了!

「綁了就是綁了!你們幫他說話也改變不了事實,現在魔王城的人就在那裡,我們來對質啊?我要讓你們知道,你們尊敬的魔王根本是一個大混帳!」緹伊絲指著愛莉克絲和玄森暗鴉,表情陰冷且散發著殺氣,抓個看過現任魔王的路人問問,都會覺得她比較像魔王。

然而,半面鬼們根本不理她,只顧著和她互瞪,完全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其中,來通知伊斯勇者入村的那個半面鬼更是指著緹伊絲說道:「那個女人身上有著王族的味道!她說的話一定是假的!王族都是騙子!」

「騙子!騙子!」聽到「王族」二字,伊斯小小的屋舍瞬間鬧翻了天,半面鬼蜂擁而上,一個個張牙舞爪,配上那些殘破的臉龐,猶如一群惡鬼急著從地獄湧出!

面對這些突然有攻擊傾向的屍體,緹伊絲嚇得後退了好幾步,就在離她最近的半面鬼那尖銳的指甲將要劃破她的臉時,數十個白色物體自地面破出,將半面鬼和她隔開。

「……骨牢。」愛莉克絲緩緩地放下手,淡淡地看了一眼緹伊絲。「妳覺得魔王陛下很邪惡,綁走了公主,是嗎。」句子聽起來像是疑問句,但是語氣卻是肯定的,他不是在問問題,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至少是「大家認為如此」的事實。

「你們先退下,這裡我們處理。」玄森暗鴉讓半面鬼們回到座位上,對著緹伊絲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又是個被童話故事洗腦的人啊……

「你們想做什麼?」經過剛剛的事件,緹伊絲對他們的信任連一絲一毫都消失了,她不相信到最後一刻才出手的人會連半點其他意圖都沒有。

「妳說的對質,等一下吧。」愛莉克絲對伊斯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伊斯,你給他們講個故事吧。」

「……是的。」伊斯的眼中閃過一抹掙扎,但最後,他的眼裡是全然的平靜、是不輸給武者的堅強意志。

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秋天,那年雨水少、收成差,大半作物都因缺水而死亡或是乾癟瘦小。對於富人而言,減少的糧食不過是他們擁有資產的百分之一,然而,對貧苦人家來說,那些糧食是他們的全部、是他們的命。

許多人都因為付不起田租而被趕走、失去家園,但有一部份的人想到了方法來解決燃眉之急──把孩子賣到富人家當奴僕,這樣家裡就有一筆錢和些許糧食度過冬天,孩子也不會餓死,雇主總不至於為了省錢而不讓下人吃飯吧?

故事就發生在這個背景之下,有個男孩出生在農家,那年,田中的莊稼即使有他們父子每天千里迢迢跑到其他莊裡借水也不能倖免,收成比去年減少了五成多。雖然和鄰居比起來,他們家算是損失小的了,但是他的弟弟卻生了重病,需要很多錢買藥。

男孩的父母很愛他們的小孩,寧可自己穿破衣、吃剩飯,也每年都給孩子一套新衫、每餐都讓孩子吃飽。不想失去任何一個孩子,他們只得把男孩和妹妹賣到富人家中,用換來的錢救弟弟,而男孩和妹妹也能活下來。

就算分離,只要活著就有機會相見。

不管是男孩的父母還是被賣掉的兩個孩子,當時心裡都是這麼想的。

但是男孩卻在半年以後死了。

他被賣到一個領主家中,剛開始做些粗活,小小的手掌被磨出許多厚繭、吃的是米湯或是爛菜糜、睡的是乾草鋪的床,雖然很辛苦,有的時候還會被門衛大哥抓來打,但至少吃得飽,也和同樣被買來的孩子交上朋友,日子還算快活,就是有的時候會想家、想念父母在田裡辛勤的身影、想念弟妹和自己趁著父母忙時溜到河邊玩水的時光。

原本以為一年後、五年後或者十年後,總有一天會存到贖身的錢、買回自由,那個時候父親的背微駝、母親臉上的皺紋變多,但是身體因為日日耕田工作而依然硬朗;那個時候與他相差一歲的妹妹可能比他早回家,和一個靦腆的少年站在門口迎接他;那個時候弟弟的病好了,也變得認真懂事,會幫父母做些農活、照顧牲畜……

可是在那個領主搜查下人臥房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對未來的幻想變得如此可笑,早在他踏出一步的時候,幸福就已經不能回頭了。

領主其中一個小妾的昂貴頭飾不翼而飛,那女人一向很小氣,連剩菜剩飯都不願意施捨給下人,仗著領主對她的寵愛,對領主的夫人和妾室擺臉色看。

東西不見了,她最應該做的是查其他小妾或是夫人的房間,但是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她居然懷疑到下人身上,要求領主徹查下人。要是查女性僕人的房間那倒不會讓人多說什麼,但是她連男僕的房間也不放過。大家都知道領主好色,哪可能讓男人靠近他的女人?男性是不被允許靠近領主妻妾的臥房的,被發現的下場只有死。即使下人大多沒有接受過教育,不表示會有人傻到冒著生命危險一親芳澤。

領主深深為她的美色所迷戀,因此沒有想到當中疑點,聽話地命令所有僕人把身上清乾淨、褪下衣物接受檢查──那一次,他看到了髮長及肩、纖瘦秀麗的男孩,並在事後把男孩叫來房裡,說是看中他的工作能力和認真的態度,想讓他當貼身秘書。

男孩傻傻地相信了,但第一天晚上他悲哀地發現一切都是騙局──領主強行侵犯了他,並把他關在屋裡當成禁臠,和其它買來的男女孩童一起。

無論他怎麼哭喊,領主都不放過他,他每次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直到昏過去為止。無數次渴望一切只是惡夢,但一睜眼就是緊閉的鐵門,光憑他一個人耗盡全力地拍打也撼動不了半分。雖然領主喜歡他,給他買新衣服、送他漂亮的寶石,讓他吃比以前全家一年來吃的都好的食物,但他是個男人,怎能忍受用身體換來溫飽?每個夜晚,他流著淚、想著家人,也擔心妹妹會不會過得比他更糟?弟弟的病好了嗎?還是惡化了?這些問題不會有人回答,一抬頭是白慘慘的燈光和蛛網密布的天花板,而非男孩小時候坐在田埂仰望的璀璨星空。

他以為絕望會一直持續到生命的盡頭,但是有人給了他希望──那個小妾給了他一張密道的地圖,要他在午夜帶著孩子們離開,她會負責幫他們開門和引開守衛。他不知道她是出於害他陷入困境的愧對,還是因為嫉妒他們這些受領主喜愛的孌童才幫忙,男孩不在意是什麼原因,只要能離開就好,所以他選擇相信那個小妾。

許是因為這份天真愚昧,讓他體會到了無邊的絕望,而代價是他的性命。那個小妾把他們要離開的消息告訴領主,原本讓領主去查下人是為了讓他發現下人和他的夫人通姦的證據,但對方藏得太深,領主什麼也沒發現,反而看上了男孩,把自己的寵愛奪去。她恨,恨到要男孩的命!

男孩才逃出去沒多久便被抓了回來,手腳皆被束縛,粗魯地被丟到領主的床上。領主站在床邊,眼神陰毒,很氣他對男孩這麼好,男孩卻想離開他。忽然,領主咧嘴一笑,叫來了好幾個粗壯的男人,和他一起折磨男孩……

前方和後面都被塞滿,身體像被撕開一樣,痛得難受。他嗚咽著、哀求著,但沒有人停下來,他們像只剩本能的野獸,在他身上索取一切,卻連讓他保持完整都做不到。被填滿的地方撐破、嘴巴也裂開,臉上的撕裂傷從嘴角一直到臉側,從旁邊能看到牙齒、舌頭和喉嚨。很多很多的血從身體裡面流出來,冰冷侵襲全身,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他不怕。

如果能從惡夢中醒來,死亡有什麼可怕的呢?和這些貪婪的人相比,死亡反而和藹可親了起來,只是……他好想回家……好恨……恨侵犯自己的領主、恨嫉妒心強的小妾、恨天真的自己、恨把自己和妹妹賣掉的父母、恨導致一切悲劇的弟弟生病……

他的屍體被丟進了魔王城森林,終年受暗元素侵蝕,然而他對這世間的怨恨戰勝了暗元素、主導了殘破的軀體,甚至讓暗元素成為身體的一部份,提供行動的能量。男孩變成了半面鬼,而他醒來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家,殺掉生病的弟弟……

「……剛醒來的時候我連理智都沒有,只知道要殺人,而想到的卻是我那無辜的弟弟。」伊斯無奈地笑了笑,覺得自己當時的行為毫無道理。生病不是弟弟願意的,為什麼那時卻認為一切都是弟弟的錯呢?「要不是上一代的魔王大人偷溜出來,剛好撞見我要殺人而阻止了我,現在……我不知道有多後悔呢。」

聽完伊斯的故事,勇者一行人沉默了。

世人口口聲聲說著要打魔王城、讓邪惡從世界上消失,但是最應該對付的,真的是魔王嗎?而這些人之中聲音最大的就是貴族,但貴族又何嘗不是造成人民痛苦的原因之一呢?

「我是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對魔王這麼有意見,但是除了綁公主以外,魔王陛下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真心為他家主子抱不平,愛莉克絲扠著腰問道,咄咄逼人的樣子好像他才是正直善良的勇者,被逼問的勇者方才是燒殺擄掠的壞人一樣。

「因麥爵納瑞的前十六王子被他害得很慘。」緹伊絲說,冷淡的語氣讓愛莉克絲聽了很想打她。

「不好意思我插一句話,那不是他自找的嗎?」梅小朋友默默舉手,身為村長大人稱職的副手,各種消息牢記在她的腦海裡,當中也包括了波伊森的事,當時她還覺得這個人腦袋有洞,居然為了一個不愛他他也沒很愛的女人和明顯是釣他的爵位出賣國家,根本白癡到極點啊!

緹伊絲語塞,後悔提那個混帳。

「那六領主……」好歹也是因麥爵納瑞的人民,佐羅想問清楚這件事。都死那麼多人了,還不算壞事嗎?

「呃,那個……」玄森暗鴉搔搔頭。「人是我殺的,而且強……嗯、害死伊斯的領主就是他。」接收到伊斯不滿帶點窘迫的視線,玄森暗鴉難得有連上線,馬上把不雅字詞改掉。

「可是死了那麼多人……就算他們有錯,也用不著殺吧?」因諾森斯堅信人有善良美好的本性,如果給他們機會,他們或許會改,一旦死了不就任何可能都沒了?

「你的意思是要給他們機會嗎?」愛莉克絲一步一步地走向勇者,那緩慢的腳步聲彷彿踏在心口上,異常沉重。在離因諾森斯觸手可及的地方停下,他冷聲說道:「你知道他們害死了多少人嗎?你知道他們毀了多少家庭嗎?機會?那種東西不需要施捨給他們,他們不值得。死在那些人手上的生命有玄森暗鴉當晚殺的五倍以上!給了機會他們有機率會改,但要是他們不改呢?給他們機會的代價是更多無辜的人的生命啊,勇者。」

「我們放過他一個,有同樣作為的貴族難道要我們全部視而不見嗎?」玄森暗鴉問。他很討厭如此天真的想法,仁慈只適用於講得聽的人,對惡人仁慈,是對好人的殘忍。制止惡,一味的善是行不通的,有的時候,對付惡必須要用更惡來壓制。

即使聽起來很扭曲,但是事實。

「魔王陛下並沒有做窮凶惡極的事,他所做的不過是用符合自己身分的行為捍衛他的正義。」愛莉克絲閉上眼,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個少年魔王寂寞的背影。他必須承擔罵名,即使他沒有做壞事,甚至是做了很多好事。別人都以為魔王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要搶就行了,可是他不會去搶,而且他想要的,也無法搶來……

世人自以為是的正義就如同羊要求狼別吃羊,因為對牠們來說,狼是在殘害牠們、掠奪牠們的生命,這樣子很殘忍。可是狼吃羊是天性,牠不吃羊就會餓死,殘忍的到底是吃羊的狼,還是要求狼違背天性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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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青立(靖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